【台灣】寒冬征服玉山主峰(上) - 從逃避爬山到期待攻頂
身為一個不喜歡運動、也不愛爬山的懶人，我居然會挑戰玉山這座東南亞第一高峰，還在零下負十幾度的情況下成功登頂了。
一切皆是從老弟開始的，他是熱愛戶外活動和各類運動的陽光男孩，登玉山早在他的口袋名單上面，趁著這次入境時間長，他在第一時間就找了登山相當有經驗的 Sam 在玉管處上組隊抽籤。當時我聽說他們要爬玉山，完全提不起興趣，光是想到要背個大登山包一直往上爬，就覺得腿軟。沒想到另一個先行回台、已經爬過好幾座百岳的友人耳聞老弟要登玉山，立馬揪我再組一隊，當下覺得我應該爬不上去吧！不過還是先抽籤再說，反正也不見得有機會，不用太早開始煩惱。
沒想到的是，我們排了兩組日期，居然兩個日期都拿到了！也許因為我們排的是週間加上正值一月的寒冷大冬天，算是玉山的淡季。當然我們只選了一組日期，取消另一組，祈禱那兩天會有好的天氣。後來才搞清楚我們抽的籤是排雲山莊的床位，這幢只有116個床位的山屋，基本上是攻玉山主峰的必經之地，除了少數單攻的勇腳不須過夜，正常想挑戰頂峰的山友，都必須在此住上一晚。
有了床位，卻一直處於逃避的狀態，不斷的幫自己找可以不去爬的理由，從天氣太冷、體力不佳、沒有足夠裝備、到可能會遇到月經來... 什麼奇怪的理由都想過了。隨著時間越來越近，我彷彿不由自己的開始查找登山的相關事宜，像是旅行踩點找美景一樣。每次出國旅遊都會不辭辛勞的前往景點，身為台灣人好像錯過玉山實在說不過去，既然有這麼好的機會，就好好地衝一發吧！加上老弟不知哪裡找來對我的體力的自信，覺得我前一年才爬了秘魯海拔更高的彩虹山，認為攻頂對我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剩下的日子，在去與不去的糾結中渡過，加上原本把我抓去組隊的朋友交了新男友就見色忘友的把我們拋棄了，讓我更擔心自己會跟不上並拖累老弟那組。然而身體卻很誠實的開始為登山做準備，相繼買了瑜珈褲、運動內衣、保暖的排汗衣、禦寒羊毛防臭襪，借了登山背包、防風防雨褲、頭燈、睡墊，又保了登山保險。自知應該要做些體能方面的訓練，但實在太討厭運動了，最後硬是被老弟拖出去，在寒流來襲的冷風和飄雨中跑了半小時(其實是走走跑跑)，體驗可能的高山氣候，又在家裡做了幾十個深蹲，就差不多是我全部的準備。
登山的前幾天玉山上下了幾場大雪，網路上充斥白茫茫美麗山頭的畫面，我們卻看的心都寒了！為了安全起見，本來就講好若需要雪訓，就擇日再爬，還好前兩天確定不用雪訓，但氣象顯示為冷爆的氣溫。
硬著頭皮，前一天打包了超級多層的禦寒衣物、不少超高熱量的小零食、還有簡單的盥洗用具、藥品，原本我是不管去哪旅遊都會堅持攜帶小單眼，這次全程皆得自己背所有的行李，深怕會因為多帶的重量而體力不支，因此忍痛捨棄相機，況且老弟確定會帶一台，Sam 也買了最新的 iphone 12 pro，到時候就靠他們照了！
當天清晨六點多出發，早餐吃了 7-11 裡阜杭豆漿的傳統飯糰配無糖豆漿，又買了三明治和御飯糰打算當午餐。大約9點多到達排雲山莊服務中心停車場，竟然車位已經全滿，只找到了路邊樹下的位置，狀況外的我以為所有人都要去爬玉山主峰，後來才發覺附近還有許多步道可走，去前鋒的話完全可以當天來回。停車場離排雲山莊服務中心需要沿著山路稍爬一小段距離，在服務中心出示身分證、繳入園證報到，再拿入山證投入隔壁的警察局的信箱。
▲ 停車場到排雲山莊服務中心需要步行一小段路，沿著車道往上爬
▲ 排雲山莊服務中心，拿身份證、入園證報到
▲ 隔壁的警察局，繳交「入山證」
一切辦妥之後，搭乘巡迴的接駁車至塔塔加登山口，每人單趟100元，回程也是一樣，不過要是晚於下午五點為加班車，車資會變成150元。
大約十點左右啟程，沿途的步道均修得平整，天氣也比我們預期的舒服多了！溫和的冬陽曬的舒適，走走爬爬很快身體就熱了起來，一路幾乎只穿保暖排汗衣和瑜珈褲便足夠。我這輩子第一次負重登山，也初次體驗到原來有良好支撐的登山背包，真的能夠把重量分散，六公斤多的背包竟然不覺得辛苦。以前認為登山杖很累贅，這回首次拿著登山杖健行，或許是跟年紀有關，深刻體會到登山杖能非常有效地減低膝蓋的負擔。
▲ 到登山口都還在開玩笑說跟大石頭後面的「玉山主峰」石碑照完相就不用爬了
沿途景色佳、空氣清新，步道大致上由黃土地、碎石地、不規則石頭階梯、和木橋組成，除了幾處的路開在崖壁峭壁邊，懼高症看了必定會腿軟，大部分的路況皆很不錯。
很快的我們來到1.7公里處的孟祿亭，用來紀念曾在此墜崖的美籍官員。
再走個20公尺左右，迎來的是第一個廁所，由於吃了預防高山症的丹木斯 Diamox (acetazolamide)，為一種利尿劑，因此顧不得廁所基本上是茅坑，還是進去小解了一下。到排雲山莊的路上的只有兩個廁所，還是要好好把握，執得慶幸的是氣溫不高的緣故，氣味不算太恐怖。
我們三個之中對登山最有經驗的非 Sam 莫屬，一路上走走聊聊，他會隨時注意我們爬坡的速度，調控在不太流汗也不會冷卻的狀態，這樣能預防不失溫也不會太快精力耗盡。中午時間，我們找了個曬得到太陽的好位置，稍作休息並享用我們的午餐，我啃了一顆御飯糰就飽了！畢竟早上才吃了一個大飯糰，加上前一晚為了累積能量，塞了比平常更多的晚餐進消化系統，那麼多的食物卡在腸胃，只覺得肚子好脹啊！剩下的一個三明治留著之後再吃，反正山上的氣溫跟放在冰箱裡保存差不多，沒有食物壞掉的疑慮。
在到前鋒岔路之前，路上還挺熱鬧的，遇到不少山友背著小包包，大致上都是要去挑戰玉山前鋒，對我們能抽到排雲山莊的床位頗為羨慕，才漸漸意識到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呆頭呆腦的就拿到這樣的機會，也越來越對攻主峰有些憧憬。
沿路遇到許多山友幾乎全是笑容滿面跟我們打招呼、幫我們加油，看到我們扛睡墊上山都問是不是要去圓峰，每被問一次我們都滿頭問號？後來才了解原來排雲的通鋪本來就有大巧拼床墊，很多人會選擇忽略自己攜帶，而圓峰有紮營的地方，因此大家才會這麼認為。另外從主峰回程的山友提供的資訊為好壞參半，有人的說前往主峰的路冰已融光，也有說還有很多冰，沒冰爪無法上山。沿途問同樣要登主峰的山友們，有沒有準備冰爪，居然大家都有帶，害沒冰爪的我們對於能不能攻頂似乎多了點變數。
到排雲山莊的路程不算太困難，越往上爬升，氣溫也慢慢往下降，路邊也出現了東一塊西一塊的結冰和積雪，而我的肚子脹氣也越來越不舒服，就算如此還是沒勇氣挑戰在第二個茅廁解放。經過五個半小時、8.5公里的健行，總算在下午三點半左右抵達山屋，由於持續處於活動狀態，完全沒感覺到當下氣溫只有零下的負2.6度。直到進山屋前需要更換成拖鞋，將雙腳從溫暖的登山鞋拔出來的瞬間，感受到腳趾立馬被冰冷的空氣侵蝕。
排雲山莊的一樓是 check in 的地方和用餐處，寢室都在二樓，櫃檯的工作人員核對我們登主峰的路線，又問有沒冰爪？聽聞我們沒準備，小電了一下說這樣怎麼上的去主峰？害我們心裡又涼了一截，他建議還是可以爬，但一定要看路況自己判斷，若是結冰太多絕對不要免強，當然我們本來就有這樣的心理建設，畢竟山永遠在，安全第一最重要。
跟老弟他們不是報同一隊，還是運氣很好的被安排在同一個房間，領了預定租借的羽絨睡袋和絨毛內襯到我們的床位、稍微安頓之後，肚皮非常鼓脹又加上開始無法忍受的翻滾，只好奔向排雲的半室外廁所，顧不得真的很討厭蹲式便盆，全心全意的只想把卡在肚子裡的屁和屎排掉，便後身體輕盈不少，心中充滿感恩在這麼高的海拔還有沖水馬桶可用，而且正好有山友留了的一大包衛生紙，更感謝廁所裡的垃圾桶能丟衛生紙，原以為所有垃圾包括用過的衛生紙都得自己帶下山。
停止移動後，感覺到體溫不斷的被周圍的寒氣帶走，趕緊穿上厚羽絨外套並再套上一層運動褲，當下慶幸打包行李在猶豫帶與不帶厚羽絨外套之時，冒著行囊太重的風險塞進登山包，要是沒有多帶那件，整晚應該都會很難熬。翻出超高熱量零食和保溫杯，到一樓大廳邊吃巧克力補充熱量、泡美祿喝熱可可，一邊等待五點的晚餐時間。整行囊時差點被勸退攜帶的保溫瓶這時候發揮了它的極大作用，接出來瞬間冷卻的熱水真的能在保溫杯中暖久一點，至少還能熱熱的喝入口，而且蓋上瓶蓋還能把美祿搖勻，簡直是超得意自己帶保溫杯的堅持。令人驚訝的是居然看到隔壁桌的山友們帶酒到高海拔的地方享用，雖然我也是見酒眼開的人，但還是佩服他們對酒精的執著，因為酒精是可能的高山症誘發因素之一，除非是高海拔的居民，不然一般建議在高海拔避開酒精，尤其是身體還在適應的前幾天。
五點準時放飯，原本散落在餐桌前的山友們，瞬間拿著餐卷排好隊，準備取餐，大家應該都是又冷又餓。餐卷上寫著主菜的字樣，雞腿或豬排，其他配菜有炒花椰菜、蒜片香腸、炒酸菜和白飯，熱湯分別是海帶湯和紅糖薑湯。以自己拿著餐盤、工作人員幫忙打飯的形式出餐，盤子跟室溫一樣是零下的冰冷，飯菜放上去冒著縷縷白煙，但是大約只能維持兩分鐘，想吃溫熱的飯菜就只能跟時間賽跑，盤裡的食物以超快的速度降溫，越吃越溫、越吃越冷，幸好熱湯能夠撐的比較久一些。除了主菜之外皆可以續盤，兩個男生多吃了不少的香腸，而我就多拿了花椰菜和幾碗熱湯。所有的食材、包括瓦斯都是雲豹登山隊的工作人員從山下一步一腳印扛上來的，而且這些餐點口味真不錯，尤其無比的感恩在如此高海拔又冷到快結冰的山屋內還能吃到熱騰騰的飯菜湯品，實在太幸福了！
▲ 大鍋是海帶湯、小鍋的是紅糖薑湯
▲ 除了主菜滷雞腿或豬排之外，配菜都可以續盤
飯後大夥兒很自發地把餐具收到回收籃，開始為就寢做準備，大部分打算在主峰頂上迎接日出的山友，幾乎都是六七點就躺平。為了保護山上的環境，任何會起泡的產品都得避開，包括牙膏，因此我們用熱水漱口喝下去，山上熱水是很珍貴的，不得浪費任何一滴，再嚼口香糖作為口腔清潔。
▲ 排雲山莊大門口前的平台，視野內很多鋪著白雪的山坡
▲ 五點多夕陽將天際和雲海間的夾層染的橘紅
回到寢室，發現一件更幸運的事，原本可以容納十多人的房間，居然整間只有我們三個，應該是正逢寒流來襲，很多抽到籤的人打退堂鼓，獨佔整間的好處是減少太多人打呼互吵的噪音、也可以把登山包裡的東西自在的散落在別的床位，找東西更方便。尤其是山屋供電有燈光的時間大約只有五點到七點，剩下都只能靠頭燈自己照明。
我們把自備的睡墊鋪平、租的羽絨睡袋攤開、再將絨毛內襯塞進去，原本還有帶床單般的睡袋內套 (sleep bag liner)，但睡袋和絨毛層狀態都很好、也沒什麼異味，就懶得再鋪一層了！何況我是直接穿著厚羽絨外套，套上三層保暖襪鑽進睡袋的，防髒真的是直接拋到腦後。本來帶的換洗衣物也是原封不動的帶下山，在零下的氣溫之中，別說更換貼身衣物，根本連脫下羽絨外套都覺得煎熬。完全放棄臉部清潔，什麼卸妝、乳液、化妝品，是我太天真了！不想多碰冰到隨時會結凍的水，只用酒消毒手指就把隱形眼鏡拔下來，直接帶妝爬入睡袋，想說室內沒燈、沒鏡子，起床的時候還可以省掉化妝的程序，反正才一晚而已。
六點半連山屋的燈都還沒熄，我們就鑽進被窩，兩位男孩前一晚沒睡好，黏到睡袋馬上傳來呼聲的秒睡，我雖然也感覺得到身體的疲累，但手腳在睡袋和厚襪底下持續冰冷，還有其他寢室傳來有人高山症發作不適的聲音，始終無法好好入眠，再加上吃了預防高山症的利尿劑，頗有尿意又沒勇氣爬出相對溫暖的被窩，就算如此還是逼自己再睡睡醒醒之間躺著，讓疲勞一天的肌肉修復。好不容易進入夢鄉，突然清楚的感覺到有東西從頭頂攥過、碰到頭上戴的羽絨外套連帽，緊接著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塑膠袋翻找的聲音，瞬間被嚇醒，是小偷？還是什麼動物？我氣聲驚叫「啊～好像有老鼠！」兩位男生依然睡得不動如泰山，這個不速之客完全影響不了他們睡覺的興致。沒聽見開門的聲音，應該不是人類，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趕緊打開頭燈一探究竟，卻什麼都沒看到，尋了一圈散在床位上的一包一包夾鏈袋都健在就放心不少。
這時發現在睡眠中我的手腳也變得滾燙，多一層自備的泡綿睡墊避寒應該有差，反正睡意全消，正好可以利用機會去上個廁所，之前爬文得知山屋內其實也有廁所，不過只有夜間有開放，因此下樓往室內廁所走去，只見門口放著大大的標示說不開放，原來冬季供水不足，室內廁所也無法使用，還好手腳很暖活，到山屋外的廁所不至於太痛苦。走出室外迎來的是毫無光害的滿天星空，漆黑的天空襯托著每個大大小小各種顏色的星星，密集的程度絕對不是城市中的夜空可比擬，忽然有點感謝剛剛的小動物把我驚醒，讓我體會大自然的美妙。室外的沖水馬桶拉環已凍住，水箱裡的水大概也結冰，只能手動在結碎冰的水缸打水衝馬桶，當下覺得好加在下午肚子痛的時候沖水系統還管用，不然多尷尬呀！
再次鑽入睡袋，或許是手腳暖活了，也可能終於是比較正常的睡眠時間，這次很快就入睡。沒想到同樣塑膠袋的唏囌聲再次傳來，這回我滿確定是老鼠，因此只開了頭燈往聲音的方向照一照似乎就聽到小手小腳從上鋪逃走的腳步聲，連睡袋都懶得爬出來就順利的把牠趕走了！昏昏沈沈的睡去，下次醒來是半夜兩點多的鬧鐘，卻沒人甘願從溫暖的被窩中起來，直到別寢有越來越多的動靜，我們才緩緩的從蟲蛹般的睡袋破繭而出。脫掉一層讓血液循環不順的保暖襪(穿太多層束的有點緊)、摳掉眼屎、用飲用水漱漱口喝掉，就算是梳洗完畢，我述說著半夜的老鼠驚魂記，老弟才驚覺他沒有把零食袋放在背包裡，夾鏈袋還被咬了一個大洞，幸好沒有任何食物包裝被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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